文.攝影*蕭青陽
1984年6月 復興美工畢業展
三年過去！花了十多萬終於要從日夜挑燈永遠趕不
完作業的復興美工高中生活畢業了！畢業展那天，
趴在三樓教室外水泥圍欄遠遠看見爸媽穿著平常只
在喜宴才捨得的盛裝打扮走進學校，要來看他們的
孩子好不容易就要畢業的作品。從狹小的操場遠遠
看到爸媽走進校門口，心理知道他們一定是將整年
都捨不得休息的麵包店鐵門拉下來，看他們的小孩
長大的樣子。「爸！」眼前看到父親腳上那雙久久
才會穿上一次的皮鞋，和老舊的灰色西裝肩上還留
有剛從麵包店沾到的麵粉，當下其實我的心底早已
閉上眼睛哭泣：孩兒不孝！我只能這樣。
帶著爸媽繞完學校一圈，有些害羞的來到我的作品
前，有些期待能見到父母滿意或稱讚的笑容，只見
媽媽與爸爸互望並簡單幾句耳語，「阿陽從小記憶
就是不好，這樣的腦袋考試時更是都沒辦法，能來
這裡畫圖還能畢業已經算是不簡單了！你看他畫的
怎麼都是怪怪的，伊就只能這樣啦！」內心頭低低
地想：爸爸，我就跟你回去做麵包啦！下午四點多
，穿著紅外套急促跑過水泥操場到訓導處門口，投
下硬幣轉完麵包店電話號碼，「嘟嘟~」待聽筒傳
來接通的聲響，「喂~喂~」聲音已是顫抖的我，
對著接起電話那頭的媽媽說：「剛剛，剛剛學校在
我的作品貼上『第一名』......」「媽！我第一名耶
！你高興嗎？」「爸、媽！你有聽到嗎？」
2010年6月 台灣金曲獎現場
坐在台下頒獎時刻，望見座位前後兩旁每個設計師
瞬間都閉眼為自己禱告，我心底想其實每個人都是
上帝的小孩，看到大家都在祈求會讓多數人失落的
獎座，我也低頭想：那我呢？殘忍的答案揭曉，果
然落榜者是我！待迷路的心境回神，鎮定的向座位
旁另一落榜者說：「對不起，我先離開，我要去旁
邊安慰我的三個小孩和我努力的設計師們。」邊離
開座位邊對自己講：「這就是我人生中的一場雲煙
，趕快去找他們，別讓身旁的家人與助理們承擔太
多......。」
深夜敦化南路上連霓虹燈都很蕭條，左手握著方向
盤，右手按岀一通一通鼓勵的簡訊塞在漫漫長路回
家的路上。沉重的鑰匙轉開溫暖的家，走進客廳陷
進軟軟的沙發中，是不是當爸爸的我不經意露出沮
喪，突然聽到老大愷愷喊著弟弟：「快！棠棠，妳
趕快從後面撐開爸爸的眼皮！不要讓爸爸心情不好
！」「恬恬！你去把客廳的燈全都打開，我去放《
葉問2》！」就這樣已經上了國中開始叛逆不合的
孩子們，這麼晚瞇著眼睛見到他們通力合作要讓爸
爸別難過。後來果然我望著電視機看到葉問和洪金
寶站在圓桌上奮力用竹竿博命時，我眼皮也漸漸地
闔上睡去。
五個月後的十二月初早晨，從地球的另一端傳來消
息，作品《故事島》獲美國葛萊美獎包裝設計獎提
名。只有些興奮：其實我已經是當年穿著西裝穿越
操場來看他的小孩畢業作品的爸爸了！我要鼓勵那
個小孩和我的設計師們，還有那天在宜蘭大學提問
：「請問蕭先生，什麼是世界觀？」的朋友，地球
其實是圓的，「國際眼光」小時後是在家鄉南勢角
的麵包店裡，後來長大就變成那年的畢業展，漸漸
地有一天也不是在台灣，這道追求夢想的國際眼光
正從地球的另一端向你看過來。
我想：人生最珍貴的是正當身處逆境，你的孩子從
背後撐開你的眼睛，轉開電視的那一刻。
文章來源：Cheers快樂工作人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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